第137章

  比起老师们对自己温声细语不敢指责的体贴，其实林闻西更想让老师骂自己一顿。虽说这样的特殊优待是某种照顾，但其实林闻西很希望大家都把他当成“正常人”对待，错了就批评、下滑就鞭策，别的学生都可以，怎么他就不行？
  但林闻西还是很有礼貌地对老师道了谢，晚风吹过，稍微凉爽了些，送来了熟悉的香樟树味道，很香，是林闻西最喜欢的味道。
  闻到这个味道，他忽然很想短暂地逃离一下眼前的逼仄。
  “老师……晚自习我想请一节课的假，去操场跑跑步，调节一下状态。”
  “行，你去吧。”
  离开教室以后，原本压抑的心情好了不少。操场此刻没什么人，只有角落里有一群体育生在训练，但距离塑胶跑道很远。又是晚上，谅他们也不太看得清自己的脸，林闻西紧张地朝四周张望着，深呼一口气，把口罩摘下来，沿着操场开始跑步。
  其实林闻西有轻微的哮喘病，最近由于课业紧张，症状有些加重，医生建议是最好不要做剧烈运动。但他今天的心情实在糟糕，非得来操场上跑跑步，把烦恼丢掉才行。
  微凉的晚风穿过少年的校服袖子，又灌进宽大的深蓝色裤子里，林闻西仰着头奋力跑着，想要去抓住眼前拼命前进的风，但很可惜自己根本追不上。
  他喜欢跑步，很享受这种奔跑的感觉，只有风猛灌进耳朵的时候，才能短暂忘掉一切。
  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，双腿开始发直，呼吸也开始不畅，但林闻西想要被跑步的快感麻痹的更深一点，于是便咬着牙对抗，直到觉得双腿发飘，呼吸困难以后，才隐隐觉得不妙，想要停下来的时候腿却不听使唤，“咚”地一声倒在地上。
  林闻西一边大口喘气，一边哆哆嗦嗦想要从口袋中摸雾化液，瓶子却从手中滑落，蹦到地上，蹦出去老远。
  他趴在地上，奋力地朝瓶子的方向爬过去想要够，短短的距离仿佛有万米远。眼前却越来越黑，胸膛那股窒息感也越来越浓，在即将昏过去的边缘，雾化液的味道充满了鼻息。
  像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，林闻西立刻抱住瓶子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，松弛下来的一瞬间，头脑依然在打飘。
  他有点费力地睁开眼，发现自己在一个人的怀里。那人穿着体育生的训练服，不是他们学校的样式，身材健壮，浑身是洁净的汗水味道。但林闻西眼前迷糊一片，看不清他的长相。
  原来，自己是被这人救了。要不是这个刚好出现的人，他可能就会倒在操场很久，后果简直不堪设想。
  “同学？同学？还好吗？”
  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，有力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额头。
  “好多冷汗……你是不是有哮喘？”
  男生看向雾化瓶的瓶身。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林闻西微弱点头。
  “我送你去医务室。”
  这人把自己扶起来，倒在肩膀上，然后蹲下，双手捞着自己的腿，就把林闻西背了起来，健步如飞地朝医务室奔去。
  林闻西趴在他的背上，觉得安心异常，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感谢，但几乎是立刻想到：自己没有戴口罩。
  操场的路灯大亮，人脸可以清晰辨认。这个人看到了自己没戴口罩的丑陋的脸，居然没有任何嫌弃，甚至连一句语气词都没听到。
  林闻西搂着他的脖子，从这个陌生的男生身上，觉出了一种很微妙的感觉。
  男生的气息、男生有力的臂膀、隔着皮肤传来的他的心跳……林闻西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。
  大概十几分钟后，男生背着他冲进了校医务室的大门，医生立刻过来给自己检查，又挂上水开始输液。
  “谢谢……”
  林闻西休息了一会儿后，精神才稍稍恢复一点好转，可以勉强讲一点话。但此刻他双眼发花，所以眼前的男生形象，他无法辨认，只能看到一个大体轮廓，听到他的声音。
  阳光、健康、异常富有活力。
  “啊……对，你的口罩。掉地上了，我给你捡起来了。”
  男生递过来一个东西，放在林闻西床头，又侧头看着他道：“夏天这么热，每天戴口罩多闷，还是摘下来吧，透气。”
  从来没有人这样跟自己说过话。
  平常在班里，为了怕吓到别人，林闻西都是口罩不离身。从未有人站在自己的角度，对他讲过，别戴口罩了，很热，你多考虑考虑自己好不好。
  “同学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
  林闻西费力地睁开眼，想要看清楚眼前这个男生的样子，但他发现无论怎么努力，眼睛还是花的。医生立刻走过来，制止了他的话，让他安心休息。
  “医生，他没事了吧？”
  是男生的声音。
  “嗯，谢谢你啊同学。”
  “不客气。麻烦医生帮忙通知下班主任来吧。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，是过来参加比赛的，等下就要回去了。”
  “嗯好，已经通知了，麻烦你了。”
  男生模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林闻西的视野里。
  在药物的作用下，林闻西很快睡着了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几小时后，床边只有一个叠的整整齐齐的口罩。
  后来在很多年的岁月里，林闻西一直很感激这个记忆深处的人，但他好像一阵风，来过自己的生命又离开。林闻西想，也许就是这点陌生的善意，给了他高三冲刺阶段最后的温暖，他发挥的很好，如愿以偿考上了汝城大学，高考结束后立刻去做了皮肤修复手术，手术非常成功，很快，一张漂亮的脸就恢复如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