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七章

  电梯停在了十二楼。
  宋斯寅借助背后的横杆站了起来，一步一步的向着外面走去。
  之前存放了你一年多身体的实验室的大门，被先宋斯寅一步来访的人粗暴的大力推开。
  在忍着心脏剧烈绞痛的来到实验室门口时，宋斯寅最先听见的，是实验室内低低的啜泣声。
  属于叶荀的。
  宋斯寅的心脏又猛地抽了一下，忍不住喘着粗气大步迈进去，却看见了满室的狼藉。
  房间中间被暴力打碎的巨大玻璃器皿，到处飞溅的玻璃碎片，流的满室都是的浅绿色液体。
  还有，正在这一片狼藉中抱着另一具身体哭泣的叶荀。
  宋斯寅单手撑在了门框上，以保持自己身体的平稳，慌乱不安的视线在扫到叶荀怀里已经虚弱睁开眼的‘穆珂’时，才有了一瞬间的安稳。
  随后，他便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似的，整个身子也无力的重重往后倒去。
  ......
  你又从穆珂的身体中醒了过来。
  数位极擅精神系异能或治愈系异能的医生来检查过你的身体后，得到的结论是在你与自己的身体初初结合，还不太稳定的时候，精神和身体便受到了太大刺激，你原本的身体一时承受不住才造成了这种情况。
  这次之后，宋斯寅和叶荀再也不提要让你把身体换回去的事了。
  “只要姐姐好好的，不管什么样子阿荀都爱姐姐。”
  叶荀半蹲在你的床边，托着你的手，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脸靠在上面，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依恋。
  “就算以后再也上不了我也行吗？”
  你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，故作温和轻柔的问他：
  “那你不会忍不住吗？毕竟你以前不就是为了这档子事，才会装作对我好的样子吗？”
  叶荀的脸又白了。
  “那可不行呢”
  你发现自己始终还是很难像叶荀一样，轻易的对自己讨厌的人都假惺惺的笑。所以很快，你又收回了脸上那点虚伪的笑，对他恢复成了纯然的恶意：
  “要是你真的对现在这副身体的我做些什么的话，我就会默认你脏掉了。那我以后只要看见你，都会恶心死的。”
  “...没关系的姐姐”
  出乎你意料的，叶荀没有想往常一样哭，而是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：
  “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，姐姐讨厌我恨我都是应该的。要是姐姐这样会开心一点的话，那阿荀不管怎样都可以的。”
  叶荀这样笑的好难看，眼睛弯的只剩下一条缝，但眼角处还是湿润的，红的。他握住你的手在颤抖，说话的调子也是：
  “姐姐...以前，真的很对不起。”
  “我...我喜欢了姐姐好多好多年，但我知道...姐姐永远都不可能以爱人的身份爱我。我、我很贪心，总是想着要和姐姐...以爱人的身份在一起。所以...我做了错事。”
  “真的...很对不起，姐、姐姐...”
  叶荀还是没忍住的哭了出来。
  在发现自己的眼泪砸到了你的手上之后，叶荀手忙脚乱的就要把你手背上的泪水擦干净，一边擦一边抽着鼻子哽咽着说：
  “不、不能哭，姐、姐姐最讨厌我...我哭了...”
  但越是这样，他眼眶里的泪水便越多。在发现自己手忙脚乱的忙活了这么久，却只是白忙活之后，他终于忍不住的彻底崩溃大哭起来。
  “...又弄糟了，怎、怎么...又要被姐姐讨厌了...”
  他依旧还紧紧的握着你的手，半点没有松开，但从他脸上滑落到你手上的泪水，却慢慢的越来越多，多的快要从你指缝间垂落下去。
  你看着这样的叶荀，有些沉默。
  叶荀在外面的时候其实不是这个样子，你以前见过的。
  那是在你来了临南之后，又还没有觉醒异能之前。那时候，作为普通人被宋斯寅和叶荀要求不能出任务，只能一直待在基地里的你，不愿意承认在末世没有异能的自己，已经和宋斯寅与叶荀之间差距越来越大，也逞强的偷偷跑到了基地的训练场。
  也就是那个时候，你看见了在训练场持木仓打靶的叶荀。
  叶荀在丧尸病毒爆发之前，从来都没有摸过木仓。但那个站在场中央，瞄准击倒一个又一个移动靶的叶荀，身上却是你从未见过的冷静，沉稳，从容不迫。
  他好像天生适合那里。
  但是现在，那个在外是那般的从容沉稳，人人信服的叶队长，却在你面前小声又压抑的哭泣，一点点强逼着自己收回去喉间哽咽的模样脆弱又可怜。
  你不得不承认，恢复了自己的水系异能是由叶荀那里掠夺而来的记忆后。就算再不情愿与如何抗拒，你也无法消除心底生出的那点微弱的愧疚。
  叶荀还是没能止住自己的眼泪，但他把自己的头越埋越低了，以为这样你就看不到他在哭，也就不会更加的讨厌他了。
  你看着他动作，没有再出声，也没有把手抽回来，只是又木木的看向了窗外。
  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  第五天的时候，宋斯寅第一次踏进了你的房间。
  短短几天的时间，他看起来却清减了许多。面色苍白，两颊微微凹陷，薄唇抿的平直，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空荡，周身气质却愈发的冷冽阴郁。
  他是来给你送饭的。
  手上的托盘轻轻的放在你面前的小茶几上，说话的声音又低又轻：
  “知知，该吃饭了。”
  “你送的饭，我不想吃。”你把头扭向了一边。
  其实很公平，初次再遇的时候，你也不吃从叶荀递过来的食物，现在也不会。所以，同样拒绝宋斯寅端来的食物，实在也是太正常不过了。
  只是对你来说唯一一点不同的，便是你之前从来都不敢忤逆宋斯寅的意思。
  但这次，听到你的拒绝，宋斯寅正在给你盛粥的手也只是顿了顿，然后又继续如常的给你盛起了粥。
  在把粥放到你面前时，他轻声的说：
  “那下一顿我就不来送了，改让别人来送，好不好？”
  你惊诧的看了他一眼，说：“那这顿怎么办？”
  “这一顿...”
  宋斯寅顿了顿，抬头轻轻的朝你笑了笑，脸上端丽清冷之色霎时便到了极致。你愣了一下，他愈发低了声音，好似征求你意见的说：
  “...就当哥哥求求知知，先将就着吃了，好不好？”
  宋斯寅并不是想要你将就着吃了这顿饭，而是想让你将就着吃了这顿亲手由他端来的饭。
  言语间的卑微，已经快要低到了地上去。
  你抿紧了唇，长久的沉默起来。
  好半晌，你才在看向你的那双犹如古井般的眸子里，又缓又坚定的拒绝：
  “不行”
  那双古井般的眸子更加的死寂了。
  “...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？”宋斯寅勉强的笑了笑，仍旧没有放弃。
  你看着宋斯寅的这副模样，隐隐有些烦躁。
  这与你记忆中的宋斯寅相差太大，但你又不愿意承认他变成这样是因为爱与愧疚后悔。
  因为你知道，只要有些东西一旦被冠以爱的名义，那它很多明明代表伤害的东西，也会被渐渐的合理化。
  你不愿意这样，也并不想要他们的爱与后悔。
  所以，你在宋斯寅的注视里，用满溢着烦躁的语气不耐烦的说：
  “有啊，只要你跪下来给我喂饭，那我就吃。不止这一顿，只要你顿顿跪，那你顿顿送来的饭，我都吃。”
  这通话说完，你心里有些解气似的畅快。
  尤其是在看着面前的宋斯寅一下便彻底沉默起来之后。
  宋斯寅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啊，虽然幼时长在福利院，但那却从来都没成为他的污点，反而愈发的将他送上了神坛。
  亲生父母抛弃，幼时长在福利院，后面被你父母接回去，自此便是常人所不能企及的一生。
  聪慧过人，天赋异禀，商业奇才，天之骄子...都是只要他出现就会全都围绕在他一人身边的赞扬词汇。
  就算是恶劣的丧尸病毒爆发后，他依旧能有条不紊的建立起首屈一指的临南基地，依旧在云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众人。
  你看着长久沉默的宋斯寅，在心底暗自发笑。
  就是宋斯寅这样的人，又怎么可能——
  心底自顾自的嘲弄还未说完，你便眼睁睁的看着宋斯寅在你面前低下了身子。
  宋斯寅跪的没有一丝为难，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寒冰似的冷冽，只带着淡淡的清冷，眼睫下垂的时候，隐隐的还会给人一种漂亮的易碎感。
  他一条腿先单膝跪在了地上，紧接着，另一条腿没有犹豫的继续跟上。只是瞬息的时间，他便挺直脊背跪在了你的面前。
  “知知，吃饭吧。”
  宋斯寅神色自然的从碗里舀起一勺粥，稍稍吹过后递到你的唇边，面上没有半点屈辱之色，甚至隐隐有些释然。
  你愣住了，呆呆的就随着他的动作张开了嘴。
  “只要是知知提出的要求，都没有问题的。”
  他垂下头，继续去舀碗里的粥。
  “甚至，我还觉得很高兴，因为知知终于愿意和我说话了。”
  你面前摆放的茶几上的菜式简单，但在丧尸爆发后的第六年，还能在饮食上随时保持着新鲜食物，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。
  宋斯寅在连着喂了你两口粥之后，又拿起筷子给你夹了一筷子的青菜，用手在下面接着小心的递到你的唇边。
  “是我先做错了事，所以不管知知对我做什么事，要如何惩罚我，都是应该的。”
  “哦？”
  你似乎路是不信，问他：“让我随意的外出，不限制我的行动也可以？”
  “可以”宋斯寅点头。
  “撤掉外面的人，不再让人随时监管我也可以？”
  “可以”
  “让我搬出这里，不再和你们住在一起？”
  “也可以”
  “那我要是想让你和叶荀以后都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呢？”
  宋斯寅抬起了头，深深的注视着你。好半晌，他才轻轻扯出一个笑来，低声说：
  “叶荀不在这里，我不能帮他做决定，但是”
  他看着你，顿了一下，又才继续道：“...只要知知不想看到我，我...可以”
  你笑了，一错不错的盯着他说：
  “那要是我想离开临南呢？”
  这下宋斯寅彻底的愣住了，他试图像刚才一样对着你扯出一个笑来，但他努力好久也还是没有成功。索性，他最后也没再坚持，只看着你轻声的劝阻：
  “...知知，外面太危险了，留在临南让我们保护你...”
  你冷着脸掀翻了他手上的粥碗。
  ......
  那天之后，宋斯寅果真如你所愿的没再出现在你的眼前，一直守在你房间外的人也被撤了去，也再没了人限制你的自由。
  但你还是不能走出临南，也没能搬出这栋属于宋斯寅的房子。
  半个月后，有人在半夜推开了你的房门。你警觉的惊醒，以为是宋斯寅或叶荀这两个伪君子再也装不下去，正想出声嘲讽，却听见了一道熟悉的温柔女声：
  “珂珂，是你吗？”